【天能:隱晦的愛】
若說諾蘭這次的《天能》絲毫沒有感情戲,其實不全然正確。只是在大量物理細節的堆疊下,那些細微的情素在分散的注意力下無法被聚焦。
《天能》的敘事手法,其實相當類似《瘋狂麥斯:憤怒道》、《侏羅紀世界》、《一代宗師》,男主角很完美,幾乎看不太到成長的空間,他們的出現是為了激勵女主角產生自我的轉變,懂的反抗現實的壓迫。《天能》看似專注於時空扭轉的諜報命題,但內涵裡更像是女主角凱特反抗命運的詩篇。
《天能》跟諾蘭以往的作品一樣,是很宿命論的作品,即便費盡千辛萬苦在時空的洪流裡掙扎,但依舊無法改變部分的事實,就是這個過程格外有魅力。沒有名字的間諜,如膠似漆的助手尼爾,兩人的出生入死是為了能建構一個龐大的世界,讓凱特的故事得以存在。在傳統的諜報故事裡,女性的角色很難被單獨的深化,《空降危機》的M夫人是少數舉足輕重的存在,女人的背影背負著國家的責任,也承擔情報員的情感,這次《天能》在天花亂墜的物理學名詞下,埋藏了一段淒美的女性故事。
《天能》的凱特是俄羅斯軍火商的妻子,就像是籠中鳥一樣,這段婚姻是一個無期的枷鎖。直到不知名的間諜利用她接近丈夫,失去自由的人生才出現了一絲曙光。
諾蘭以往的作品,是藉由複數角色的關係來激起情感的火花,例如《全面啟動》裡柯柏與茉兒的悔恨,《星際效應》裡父女牽絆讓故事迂迴不已。《天能》的凱特一人支撐起所有的情感,她必須隻身對抗如暴君般的丈夫,諜報是由男性組成的鬥爭體系,凱特被迫跌進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,從原本的柔弱最後學會拿起手槍朝殘酷的命運扣下扳機,整個過程相當纏綿悱惻。
由約翰·大衛·華盛頓飾演的間諜主角,他就像是老派的紳士,見到落難的女子就毫無理由得出手相助,他在電影裡大部分的作用就如《侏羅紀世界》裡的歐文,適時透露世界觀的訊息,若整部電影沒有凱特的存在,可能就會失去讓觀眾理解故事設定的施力點。反到是羅伯·派汀森 飾 演的尼爾,有些漫不經心的淘氣個性,引導了主角展現出更立體的面相,甚至最後豁達的態度,都會讓人忍不住喜歡這個角色。
由於女主角凱特與男主角並非時時刻刻黏著在一起,情感的化學效應比較有限,《星際效應》裡父女雖然分別了一段時間,但還能借由書櫃的互動連結強烈的父女情感。《天能》的故事進展到最後,男、女主角分裂成拯救世界與改變個人命運的兩條支線,彼此在命題上無法做緊密的呼應,是有點可惜的地方。因為劇情篇幅較長,橋段的縫隙間置入了許多艱澀的物理學細節,難免稀釋了一些凱特的戲份,抵抗命運的張力也就稍微被淡化了些。
但即便在諾蘭新的嘗試下,《天能》的情緒感染力沒有那麼強,但我依舊很享受宿命論的思辨,究竟在無可抗拒的結果前,所有的努力究竟代表什麼?或許就是能讓別人迎接屬於他的命運吧?就算這一次故事講得有些艱澀,但撇除那些眼花撩亂的科學設定,諾蘭還是講了一個很人性的故事。
在IMAX螢幕之下,諾蘭細心釀造的世界依舊壯觀,而且這次在動作場面上琢磨不少,有不少令人屏息的片段,諾蘭的作品絕對要用IMAX的規格來理解。我很喜歡諾蘭的科幻世界,不用媚俗的色彩與造型強調科幻的神祕性,反而是在樸素的日常裡突顯人性的無奈。
【別試著理解它,感受它。】
《天能》裡的這句話,反映了道家最根本的思想:
「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無名,天第之始。有名,萬物之母。故常無,欲以觀其妙。常有,欲以觀其微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。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」
道家認為世間的真正的大道準則,是無法被具體描述的,當你試圖想要為一個現象或是道理命名的時候,它已經失去了原本真正的樣貌。老子認為世間一切的源頭,都是無名的。
「有」跟「無」都可以來具體形容世界樣貌,「無」是整個宇宙初始的狀態,這時萬物都還未被命名,一切都是虛無的;「有」則是由萬物之母所創造的一切,舉凡花鳥樹木都是,兩者的對照形成世界真正的樣貌。
《天能》的兩個時空概念,剛好就是由「無」跟「有」構成,返回到原始狀態的「無」,以及演化出萬物的「有」,這兩種時空概念形成一個整體的時間大道,但如果太執著於個別的現象探討,你便會無法察覺這兩者整體的樣貌。
所以「別試著理解它,感受它」並非一句空話,而是當你把一個現象拆解成許多個別瑣碎的對象來看,你無法感受到真相。所有個別的事物產生聯繫的時候,那個在自然界運行的規則才會產生意義。
還記得2004年的科幻動畫《攻殼機動隊2 INNOCENCE》,開頭就拋出「如果所謂的神是科學現象,那我們必須承認愛也是科學現象」的質問,並再劇情的推演裡,故意丟出許多東、西方的科學與哲學理論,來分析什麼是靈魂、人類、愛,但當你用片段的科學理論去定義一件事情的時候,那件事情就會更顯得籠統而讓人迷網,就像是瞎子摸象一樣,最後則由一個替別人批上外套的動作,解開了「什麼是人類」的疑惑,真正的解答盡在不言中的情感。
《天能》與《攻殼機動隊2 INNOCENCE》相似,中間的橋段吊了不少書袋,但最想告訴觀眾的事情其實是很單純的。或許諾蘭這次有點失誤,並沒有將這些科學論點在比例上做適當的分配,但或許這不是失誤,而是諾蘭故意讓觀眾暈頭轉向後,在最後關鍵適時的給予當頭棒喝的感覺吧?